退休
潘佳營●著
早上十點鐘﹐辦公室的電話響了。林盛提起聽筒﹐以一種美國人辦公的語調﹐用英語說﹕“哈羅﹐這是林盛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﹖”
“小林啊﹐我是趙華。”傳來的是漢語。
“嗨﹐老趙﹐好久沒打電話來了﹐發了財靜悄悄的不敢作聲﹐是不是﹖”林盛馬上改用漢語﹐開玩笑地說。他和趙華是老同學﹐畢業後又住在同一個大學城里﹐平時有來有往的﹐彼此熟得很。
“不敢﹗不敢﹗今天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──我被辭退了﹗”
“什麼﹖”林盛的身體震了一下﹐差一點把桌上的茶杯碰翻了。“你沒開玩笑吧﹖”
“是真的﹐現在我就在家裡。今早我到公司的時候接到的消息。其實我早就預料到﹐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。不久前我還對老闆直言不違地說我已經準備好隨時被裁了﹐今天只不過是那個預料中的日子罷了。說來也很有趣﹐接到消息後﹐我回到辦公室﹐把幾樣東西往箱子裡一塞﹐便到人事部去辦理離職手續。人事部的人睜大了眼睛﹐對我的效率大感驚奇﹐連聲說我是她所見過的辦離職手續最快捷的人呢﹗”
“你打算再找工作嗎﹖”
“不啦﹗我已經決定退休了。”
“你太太難道不反對嗎﹖”
“我早就跟她說不想幹了﹐只是找不到借口﹔現在借口終於不找自來了。”
“你的房子供完了嗎﹖”
“還沒有﹐不過已經剩下不多了。別忘了﹐我太太還在工作﹐而且我也打算在家做 day trading（股票當日交易）﹐供房方面應該沒問題。”
“ Day trading 真的行嗎﹖”
“肯定行﹗過去幾年我不時抽空玩一玩﹐基本上已經找到了一套贏錢的辦法。”
“怎麼說呢﹖”
“簡單地說﹐就是見好就收﹐見壞就拋﹔贏了不要貪心﹐輸了不要捨不得。當然﹐用我這個辦法賺不了大錢﹐可是賺些養家糊口的小錢卻完全沒問題。”
“唔﹐聽你這麼說﹐看來你確實是準備好了。其實﹐說起來這也是人生的一個階段﹐一個我們這些上班族遲早要步入的階段。好吧﹐我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話﹐就祝你退休愉快﹐炒股炒出一個春天來﹗”
放下電話後﹐林盛回想起老趙近幾年來一直埋怨工作沒勁﹐嚷著要退休。他以為老趙只不過是說說罷了﹐沒想到他是認真的。可是﹐靠炒股票真的能過活嗎﹖他心裡難免有些懷疑。
兩個星期後﹐林盛從屋後菜園裡收割了一袋子韭菜﹐開車把它送到老趙家去。
“哎呀﹗你敬老來啦﹗”老趙開玩笑地說﹐接過了那袋韭菜。
“沒錯﹐今天特地登門拜訪﹐不外想了解一下您老退休的狀況﹐同時想順便改善一下您老的伙食﹐以免您老三餐不繼﹐給餓壞了﹗”林盛順水推舟﹐調侃地回敬老趙的玩笑。
“餓壞﹖哼﹗我肚子撐得很呢﹗”老趙故意鼓起肚皮﹐用力在上面拍了兩下﹐發出兩聲怦然巨響。
喝過茶後﹐老趙談起他的退休生活。他說他每天早上花兩小時炒股票﹐過後便看電視或出去散步。下午如果有興致的話﹐再炒上一兩小時。要不﹐就做些隨心所欲的事﹐日子過得再寫意不過。
“你的 day trading 炒股法真的管用嗎﹖”
“那當然﹗我月底算一算﹐發現比我太太賺的還多﹗嘿嘿﹗這是最基本的底線﹐要不然我在家裡說話還算數嗎﹖”老趙得意地笑了笑﹐露出了他那兩顆分得很開的門牙。“如果幾年前就知道有這麼好﹐我早就退休了﹐還每天去上班﹐撅著屁股搞那些破實驗﹖沒門兒﹗”
當天晚上﹐林盛躺在床上﹐久久地回想著與老趙見面的情形。想著想著﹐他不知不覺喃喃自語起來﹕“我看老趙這下子活得很逍遙﹐不如我也把工作辭了﹐呆在家裡享享清福﹐那該有多好﹗”
沒想到林盛一閉上口﹐他身邊的那另一半馬上唰的一聲轉過身來﹐用力搖了搖他的肩膀﹐說﹕“喂﹐你醒一醒﹐你知道你剛纔在說夢話嗎﹖”
2007年4月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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